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对钓寒江雪[敏若] 作者:豆八 文案 这是发生在《娥眉》之后的故事。没啥波澜壮阔,就是不再是掌门郡主的掌门郡主过日子过小日子认真过小日子。 还有左边这个封面是什么鬼……我不要封面不行么! 此系列阅读顺序是《娥眉》->《对钓寒江雪》 内容标签:布衣生活 江湖恩怨 乡村爱情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赵敏,周芷若 ┃ 配角: ┃ 其它:敏若,掌门郡主,倚天,种田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再入江湖   夏雨随雷而来,随雷而走,总难滂沱。却一时断桥,让人难渡。过客无奈随荷叶顾盼,小舟悠悠撑出柳荫来。   于是游人上船,渡舟离岸,荷叶重摇曳,从身后一片集市热闹之声中,驶向对岸另一片热闹。雨珠散尽,牵出夕阳余晖。集市上的小贩们急忙撤雨布收雨伞,收拾摊子,准备回家。卖肉的捆好最后两三个猪蹄猪尾,提回去炖了下酒。果贩堆拢了剩下的几个青小果子,盯着来来回回的匆忙路人,好找一个能包圆的客人。菜农挥舞着打竹扫把,扫拢自己摊位四周散落的碎菜叶,再一齐捆好,便宜卖给养猪的农户。做粗浅吃食的小摊则灶火正红,煎饼、茶蛋、馒头、卤鸡腿、卤肉……用油纸包好,美味又管饱。放到小贩路人手中,换成铜板,欢快地跳进油乎乎的钱盒,叮当作响。   无人注意到集上一隅,大树荫下那间木屋,此时也是人声嘈杂。这是此镇大集市的休息屋。平日里商贩和周围居民可来此打麻将,唱戏,聊天……此时是傍晚收集,按理没什么人,今日却例外。   “……所以说赌博害了我们一家,我跟那个死老头子实在过不下去了!他要再赌,我就去衙门告他!”大妈抹着泪,讲不下去了,摇着头坐下。只见周围听众皆是妇人模样,年纪各不相同,脸上愁云倒相似。最前处扯块粗布横幅,上面歪歪扭扭几个粗黑大字:赌博害人害己,不赌为赢。   刚听那大妈说完,周围叽叽喳喳一片叹息,又有几声愤怒帮腔,一时好不嘈乱。这时另一位大娘站起,看那个气势像是组织者。她向左右挥手压压,说道:“咱姐们这次聚,一是找出办法帮家人戒赌,二是把咱们心里的苦闷都说出来。”她指向角落里的一位年轻姑娘道:“这位妹妹还没说,我们先听听她的苦楚。”   目光汇集,那姑娘眉目一振,连忙站起,清清嗓子道:“听完大婶姐姐们的血泪苦痛,我心里难受啊。哎,真是幸福各有不同,痛苦大多相似。这个赌博啊,真是害死人。就说我家那位吧,一天打麻将。我是东集杀猪宰羊的……”她声音清澈,眉目俊俏,咋看怎么也不能和杀猪宰羊连起来。可是身上布袍上确实有油花血点,腰里还挎着一把闪亮的剐肉刀,确实又所言不虚。“每天风里来雨里去,血腥油渍,攒两个钱容易吗?可我家那位,她啊……”   这时,门咿呀而开,打断了这位杀猪姑娘的眉飞色舞。   “敏敏,回家了。”门外女子挑着扁担,挂了两个大空菜筐,单手抱着蓑衣,头上大斗笠遮住了脸。   这位敏敏见了来人,赶紧住了嘴,堆笑对四下说:“这是我姐姐,来接我回家。诸位,那我先走了。以后买肉来东集找我,便宜算你们。有空请大家三五瓶。回见嘞。”说完她猫腰从墙角拿好自己的斗笠,溜出了屋子掩好了门。她抬头一望,雨尽云散,余晖满路。   她把斗笠系在身后,见四周没人,便笑嘻嘻对扁担姑娘伸手,直呼其名:“芷若,扁担给我担吧。”   斗笠被单指顶起,展开一张清秀白皙的脸庞,只是额上发丝凌乱,有雨迹汗渍,掩住了几分秀美。这位担着大菜筐的卖菜姑娘,竟是昔年武冠群雄的峨眉掌门周芷若。   “赵敏,我是把你私房钱输掉了?要来这里诉苦?”   “没,没有……芷若哪能输钱呢?我家芷若虽然热爱麻将但是从来不赌钱的。”   “那就是真有私房钱咯?!”   “没有!我哪有那胆啊!”当年恶名满江湖的绍敏郡主,如今的杀猪敏慌忙抢过扁担,甩动着两个大菜框就往前冲:“回家,回家吃饭,饿死了!”   回家的那条石板路,在雨水冲刷下湿润又平坦。赵敏挑着扁担,走得稳稳当当,时不时地举目远眺,能看见路尽头的寒江。波光粼粼后是青绿满川的远山。路旁炊烟袅袅,随夏风一道,都化进江面烟云中。   周芷若跟在她身边,走得一瘸一拐。虽然是一瘸一拐,但丝毫不比赵敏走得慢。走得这么快的瘸子,就让赵敏看不惯了,不禁开口不满:“芷若啊,你把脸弄得脏兮兮的就算了。不必每天都装成这样吧。你们汉人有句俗话:大隐隐于市。我们早就大隐了,不必怕了。不如哪天就说医好了脚疾,正常走路嘛。”  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:“你武功修为还不高,看不准武学高深之人步伐有啥子不同。”她说得平和淡然,没带一丝歧视之意,就算如此还是惹得武学不高的赵敏一声哼唧。   “哼,有何不同?”   “武功修到一定程度,步态是和常人不同的。就算是特意掩饰,也会有蛛丝马迹。同样是高手,是能看出来的,而且能看出武功如何。只有装瘸,才能彻底瞒住。”   啥都看不出的赵敏半信半疑,嘴巴上还强硬:“我不信。要说练武的人运气走路或是施展轻功,那是和普通人不一样,这我也能看出。要说寻常走路就能看出武术修为,我不信呢。而且有些人走路就是要轻盈些,也不一定是习武之人。”   周芷若也不和她强辩。默默向前走了几十步,她忽然扯住赵敏衣袖,指向街边鱼摊。鱼摊主人正弓着身子倒大鱼盆里的水,不慎将条鲤鱼倒出,又手忙脚乱去抓,好不慌乱。   “那是卖鱼老李,怎么了?”赵敏被扯停脚步,扶住扁担,不明白周芷若何意。   “我说他是华山派的高手你信吗?”   “啊?!”   “应该是剑宗的。”   “这……”赵敏目瞪口呆,恍恍惚惚。“龟儿子,隐藏的够深啊!”赵敏武功没向周芷若学到,川话倒学了一二。   周芷若又瘸瘸拐拐地挪到她另一边,指着举了苹果大声吆喝的扎辫丫头:“你看那个屁娃。”   “那是卖果子的王小妹,你的佛经好友,你不会告诉我她也是……”   “她应该是恒山派的小师妹,说起来还真想看看恒山剑法。对了还有那位……”周芷若作势又要举手,被赵敏一把拽住。   “好了好了!这做什么呢,五岳剑派开大会吗……你瘸着吧。我们回家,回家。”   周芷若不再逗她,笑着放下手臂,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家走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中篇又来了。好像又是过日子的流水账~ ☆、生活不易   回家的路不经走。两人担子又空,走得轻松,没多一会儿就双双停下脚步。小柴扉掩住一个极小的前院。如左邻右舍一般,后面接着是木屋三两间。简朴干净,一目了然。   推扉上扣,两人进了院,卸担放刀。周芷若从腰里摸出穿成串的三把钥匙,打开前厅门锁,先换了鞋履去了后院,从水井了打水,净手,洗脸,换了家居干净旧袍,敬香,礼佛。一切完毕时,从蒲团上站起的她,已是亭亭静立,素雅清美。与那个又瘸又拐满脸雨汗的卖菜周姑娘判若两人。重入尘世已有两年,洗净尘土的周芷若眉目之间依旧有清澈羽化之气。   佛自在心,此处已不是峨眉山,人间烟火须得件件尝遍。赶了早起,上了集市,卖完了菜,换成了铜板,肚子会饿。周芷若挽起袖子,便去厨房做饭。这时,赵敏才磨磨蹭蹭挪到后院,脱掉自己又是油又是血的外袍,搬出大木桶,起炉烧水。   当热刺刺的热水没过胸口时,赵敏长吁一口气:“这辈子值了。”   洗漱完毕,赵敏又重新白净像个人似得,疲劳一扫而光就不能逃避干活了。赵敏从房里搬了木盆,倒上井水,把自己的脏袍子泡在里面。胡乱打上些皂角水,赵敏歪头偷看在厨房忙碌的周芷若,见她丝毫没有注意自己,便赶紧抓着袍子在盆里随便抖搂几下,拎起来就揪干,皱皱巴巴的晒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。   做完了这艰难的家务,赵敏又吁一口气,满意地看着晾衣绳上的成果。天已微黑,晚风起来,拉起她湿漉的长发。院子里的两棵梨树枝开桠散地长得极为任性,现在随风摇曳,轻舞得更加清奇。赵敏走前几步,趴在篱笆上,闲望东面波光静静的寒江。渔船也歇了,系在江边,连出一线渔火。江后梅嶺倦鸟返巢,野兽回窝,叶声草响逐归宁静。夜真的要来了。   赵敏把脑袋搁在手臂上,身心软绵得像刚出锅的大白馒头。这里是她的家,她在这什么防备也不必有。从当年和周芷若离开峨眉,逃到这里安家已经两年。小城不大,但有山有水,民风淳朴。水有寒江,山有梅嶺,都不是壮阔闻名,但风景秀美。时逢乱世初定,新朝刚建。户籍来历,都是最好糊弄的。两人隐姓埋名,卖菜杀猪维持生活,算是在这安顿下来了。   说到隐姓,周芷若倒没有改掉周字。汉人传统重,多少不愿改姓,于是只改名。在周峨眉和周之若被赵敏极力否定之后,周芷若便随便从敏敏特穆尔里摘了个穆字,改名周穆。赵敏则无甚在意,反正赵姓也不是本姓,就改成闵敏。两人选姓改名也算费了一番功夫,谁知除了写在户籍上外,并没多大用处。因为周芷若伪装的特征太过明显。熟悉的人叫她一声周姑娘,不熟的背地里便唤她瘸子周。而赵敏因为职业的关系,则成了杀猪敏。这倒是两人始料未及的。   晚风吹吹走走,都快把赵敏的长发吹干。肚子里突然起来的一阵咕噜,惊醒了赵敏快要攀上眼眶的瞌睡。她揉揉眼睛,直起身三步并着两步颠进屋里。   “芷若,饭还没好吗?”   饭菜已上桌。青菜香菇,绿葱豆腐,酸辣土豆丝和番茄汤。端的是红绿相间,清清白白。赵敏抱着一海碗米饭,目光扫完这几道菜,苦闷地叹道:“赌博真是害死人啊……”   “你说什么?你爪子又把头发披到起!说了湿头发这样披到会病的……”周芷若绕到赵敏身后,扯了自己的发绳帮她扎起。   “我要吃肉!”   周芷若扎好头发,坐回桌边,举筷夹菜,看都不看赵敏,只嘴里敷衍:“你卖肉的向我卖菜的要肉吃?”周芷若虽不在峨眉,饮食还是吃素,偶尔会给赵敏做肉菜,只是这几天真的一点没有。   “那你知道是东家的,我又不能带回家咯……还有五天才发月钱,这日子怎么过哦……”赵敏扒一大口米饭,满脸愁苦地嚼着。   周芷若夹一块豆腐,唇齿间嚼了五下,咽下,然后无情地打击赵敏:“发了月钱也没钱买肉。房租要到期,朝廷的赋税也要缴了,你的鞋快破了,算着要给你买双新的,茶叶也快见底……要不就不买茶叶,买肉去?”   “打住!”赵敏急匆匆咽下嘴里米饭,愤而放碗:“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?!”   “知道,蒙古婆娘。”   “我们蒙古人宁可顿顿无饭,不可一日无茶!”   周芷若忍俊不禁,夹一筷子土豆丝到赵敏碗里:“所以说嘛,还是得买茶,不能买肉。好了,快吃吧。你不饿吗?”   赵敏没吃到肉,满腔委屈,还想不依不饶:“我每月上交的月钱呢?难道真的输了?”   “说啥子呢!日常开销不要钱吗?”   “不至于好几天连顿肉都吃不起吧?你就是不舍得给我买。”   “就赚那点钱,你要我啷个买?是你不求上进。”   “哼!你烂赌成性!”   攻击别个最大的兴趣爱好,这下周芷若可不能由着她说了,当即反驳:“你个人在外面偷着喝酒,你以为我不晓得是不?”   “我我……”赵敏顿时心虚,气急败坏只好人生攻击:“瘸子周!”   “杀猪敏!”   “不许叫我杀猪敏,人家都是叫我敏姑娘的!”   “你个人杀猪,还不让别个叫吗?”   赵敏满心血泪,愤怒中有委屈,委屈里又有无奈:“杀猪怎么了!说得好像我会别的似的!”   “……”周芷若强忍住笑,终是又心疼她,柔声说道:“杀猪好啊,杀猪也是正经手艺。”她给赵敏夹块豆腐夹根青菜夹个香菇夹片番茄,搭配的甚是好看:“快吃吧,你不饿吗?”   赵敏,捧着碗,看看周芷若,又低头看看饭菜,心里暖洋洋不知所起,总算压下了无肉吃的怨念,却突然问出一句:“芷若,跟我过这穷日子,你后悔吗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郡主少吃肉,容易三高 ☆、赌博要不得   周芷若冷不丁地听到这个问题,一怔,接着又笑,索性放下筷子,收笑正色道:“我出生汉水,母亲早亡,跟着父亲江上讨生活,风里来雨里去啥子苦没吃过。后来父亲也去了,我便入了峨眉,从小弟子做起。晨钟暮鼓,干活念经学武,也不曾轻松过。再之后沉浮江湖,更尝遍江湖叵测,人心险恶。如今……没有刀没有剑没有仇敌没有血,而有家,有屋,有食,有你……已是我半生不敢奢望的幸福日子……我悔从何来?”   平日里周芷若虽不寡语,仍算慎言,长篇大论不是她的习惯。如今一气吐露心声,直说得赵敏眼圈微红,几欲扔筷去扑,岂料周芷若还没说完。   “倒是你,远离族人,独自留在中原,牺牲得更要多些吧。”周芷若善解人意,设身处地之后更多地是对爱人的心疼。   “嗯,我可不容易了。”赵敏也不扑了,用力点头,忽然埋头扒饭:“反正我回去草原很多事也说不清,说不定还要定我的罪,不如留在这图个安生……”   “……”周芷若目瞪口呆恍恍惚惚。“龟儿子,老子还以为你是为了我嘞!”   “噗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赵敏终憋不住笑,赶紧捂住鼓鼓囊囊的嘴巴,含含糊糊保命:“不许出爪子!我嘴里还有饭呢,小心喷你!”难怪要赶紧扒满一口米饭,以挡九阴白骨爪。   吵吵闹闹下,素菜也能吃得很香。吃罢饭,周芷若洗了碗,净了脸,便盘腿坐在床铺上运气练功。赵敏死心塌地杀猪过日子后就懒得费劲练武了,这时端了磨刀石小水桶进了卧房,夸次夸次磨她的杀猪刀。   “芷若,要不要我偶尔帮你磨磨剑嘛?”赵敏眯起一只眼睛,盯着杀猪刀的锋刃,真是吹毛立断。   “不用。”周芷若闭目展臂运气,声音缓慢又平和:“都退出江湖了,还磨啥子剑。”   “对了,你的剑放哪了?好久没看见。”   “忘了。”   “好嘛。”赵敏笑笑,继续认真地磨刀。这是吃饭的家伙,不磨快了明天可不好用。   好嘛,退出江湖就退出江湖。绍敏郡主就算是退出江湖了也是有用之人。没剑磨可以磨杀猪刀啊,磨完杀猪刀可以打洗脚水啊。两盆洗脚水摆在床边,腾腾热气。   “芷若啊,洗脚。”她自己先抖掉布鞋,双脚浸入一盆热水中,抖抖嗖嗖叹气:“哎呀,这辈子值了……”舒服地仰身倒在铺上,随手拿床头一本书,任意翻着看。   周芷若收掌至腹,长舒一口气,睁开眼睛。   “快洗,水冷了可就不舒服了。”   周芷若依言挪到床边,褪了鞋袜,好好泡脚。泡脚时最闲了,便要没事找事,揉揉赵敏的膝盖,拍拍赵敏的肚子:“看啥子呢?”   “唐诗三百首……”赵敏怕周芷若抠她肚脐眼,连忙用力坐起,把正在看的诗念出来: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”   “寒江……我们这也是寒江。”   “这个寒江可不是说得我们这的寒江。”不比周芷若出身寒门,赵敏可是前朝血统纯正的天潢贵胄,自己又积极汉化,从小学习汉家文化,唐诗宋词是顺手拈来。“不过也无所谓。冬天大雪时,孤舟一叶,在江上钓鱼……我还真想试试呢。”   周芷若似乎有些倦意了,斜身靠在赵敏肩上,轻声嘟囔:“鱼,用钓的还是慢。要用网,一网就……”   “嗯?你说什么?”   “啊……没,没有。阿弥陀佛……”周芷若揉揉眼,扯了布巾擦干了水,爬到床铺一角:“困了,睡吧。”   赵敏丢下书册,急急忙忙也擦净了脚,跟着爬过去,坏笑道:“就睡了吗?”说着,弹指熄掉蜡烛。   周芷若眨眼,眼眸被窗外月光辉映,闪亮如星。“明日还早起呢……”   “明日休集,不必早起。对了,我应了个活,明天去隔壁村帮忙酒席,给儿子娶媳妇,后厨要人杀猪。”   “嗯,我等你吃晚饭。”   时不赵敏待,说着话也没浪费。衣带已解,轻轻一扯就坦诚相见。赵敏埋头入肩,亲亲咬咬,眼神渐沉醉:“芷若……”   “你……阿弥陀佛……”   “等下!那啥的时候你再念金刚经我就跟你拼了!”   周芷若愣住,没想到她如此大反应,想想点头妥协道:“那就不念金刚级。楞严经行吗?”   “什么经也不行!”   “那就根本不是哪部经的问题,是压根不让念经?!”   “这不废话吗!”赵敏险些气岔了气,懒得再废话了,压住身下之人,咬住耳垂贴耳细语:“马上就让你连念经的力气都没有……”   烛火是早熄了,月光也关在门外窗边,不让进屋打扰这夏夜好梦。晚风牵树,摇摇曳曳,摇晃着月亮,沾了这夜色,画下甜美无忧的墨迹。明日终会来,长夜也不要辜负。   第二日一大早,赵敏朦胧了睡眼,提着磨好的杀猪刀按约去隔壁村帮忙。周芷若独自在家,面对这个小镇上能遇到的最大凶险。   “周大姐,你是在看哪样?是不想出牌改?”   “妹子,你妥鬼拖到了脚啊?就两张牌,你在看犀利哦?快嗲子撒……”   “妮,你搁那弄啥呢!出牌啊!”   东南北三家等得没了耐心,南腔北调地催着,扰乱着周芷若的思绪。她掌中一张三万一张三筒,已经快捂热了。   她没有理会催促,紧张地思考着:对家摸了个三万没有打,四五万之前打出来了,手上应该没得靠得起三万的万子,莫不是在单吊三万?   眼波流转,她把三万换到了左手:上家把两筒杠死了,可是摸了个四筒五筒还没有出,很有可能在等三筒。下家手上有四筒和四万,胡哪个都有可能的。打哪个呢……黑死个人哦……   左手一个三万,右手一个三筒,打哪一个都可能一炮关三家,人生事往往就是这么两难又无奈。周芷若环视上下对家,眼神都渐带杀气。她们有什么牌,她都看到一二,倒不是她有心作弊,只是九阴神功在身,眼明手快。别个翻牌时偶尔能看到花纹,猜出牌面。可是最近她手可霉,就算看到牌算到牌,都是输字当头。   “快点嘛!我们又不赌金赌银,玩玩改改闷,又不靠它苦钱,还用想来想去改?”   还用你说……周芷若捏牌腹诽道:还赌金赌银,输小的我也受不了啊。赵敏至今还以为我们只是哪个赢了就占几天好摊位呢……好嘛,反正八大圈都走完了,就这最后一把定输赢!   运力至指,压牌拍桌,激起一阵劲风!“三筒!”   “胡了!清一色!”   “胡了!七星十三烂!妹子,你多金玩得辣!”   “胡了!七小对!妮,你可真得劲啊!”   怕什么来什么,一炮三响!响响大胡!   “周姑娘,谢谢你改,铜板先结清,还差每人四个大猪蹄,明天上菜场带给我们嘛。”赢家如沐春风,欢歌旋身而走:“哎呀呀,老车夫带带我,我要上昆明……”   输者似浴冰雪,呆望满桌秋风落叶。   本来想赢几个铜板给赵敏买肉吃,这下啷个办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  赌博害人害己,不赌为赢 ☆、救人也要不得   真是黄梅时节家家雨。夜已过半,又毛毛蒙蒙飘起小雨。云雾并不很厚,让月亮犹抱琵琶半遮面,羞涩地指引夜行人的归途。   蝉鸣虫叫因雨噤声,村间小路就显得格外寂静。赵敏一路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。夜路无人伴,还好有毛毛小雨陪着赵敏赶路。帮厨一日辛苦,直到入夜才算完。但她脚步轻盈,几乎是颠着步往家赶,似乎并不疲倦。她的袍子昨夜并没洗干净,今天穿起来还是油油点点的,被新的油点血点覆盖,更是糊涂涂一团。于是她索性不打伞了,让细雨随意打湿衣袍发鬓,腰间一把杀猪刀,背上一个装肉的空口袋,就这么赶路。   她赶着回家,走得急,甩臂间偶尔会撩到腰间的小布钱袋,铜板在里面叮叮当当。赵敏听到这声,简直不能再悦耳了,不由笑上眼角,抬手摸摸系在腰上另一边的一团荷叶。   “大猪蹄,大猪蹄……”荷叶包里的东西似乎让她更加愉悦,禁不住都要唱出声来,然后嘟嘟囔囔:“猪蹄也不用细剁,大块丢锅里,炒糖上色,加葱,加蒜,放姜,搁八角五香大料,加泉水,小火炖,炖它半晌,一揭锅,啧啧啧……”一揭锅,红黑油亮,喷香扑鼻。炖的烂乎,筷子一夹,软软糯糯,放嘴里一抿,都不需咬,浓香就裹着热气,把鼻子堵住,顺着喉咙就下了肚……   赵敏咽了咽口水,又伸手摸摸腰后,一个竹筒小酒壶,愈发喜上眉眶:“还有酒!”她今日从早忙到晚,非常辛苦,连饭都没空好好吃。主人家过意不去,除了该给的工钱外,还送了她富余的四个猪蹄和一小壶酒。“吃肉吃肉!真是想什么来什么。明天让芷若炖上猪蹄,配上小酒一喝,还不是美滋滋。好久没喝酒了,明天终于开开荤。这日子过的……”赵敏挨个摸了一圈腰上的家当,喜不自禁,几乎要吟诗作赋。把自己哄开心了,脚下就更加快,反正她不知道她那败家娘们正坐在床边发呆,为那赌债发愁。   回家路并不遥遥无期,月亮才一转身,赵敏都能看见远处的寒江了。波光粼粼,月满一江水。岸边垂柳下还系着富家子弟出游的画船,远远飘来鼓乐之声。如今此等奢侈,是和赵敏无关了。她也毫不侧目,只是埋头往家赶。邻村到镇上这条路是泥土小路,两边树林茂密,厚草夹道,晚上便鲜有行人。赵敏因偶有杀猪晚归,倒是走了好几次了。毕竟功夫在身,她并不害怕,只是夜晚独行,心中难免落寞,好在想到不远镇上那间小屋,小屋里等着自己的人,心胸便豁然开朗。   赵敏正如往日一样且开朗着,今夜却不同寻常。就当她快走到树林小路的尽头时,忽然有一团黑影滚出,正摔到她脚边!   “啊!”赵敏轻声惊喝,顿时蹦开,曲腿按住腰间杀猪刀,凝视那团黑影。少倾,见它一动不动,赵敏小心翼翼踱步上前,按刀弯腰细看。   竟是一位姑娘,容貌在暗淡月光下看不清楚,但能听出呼吸沉重。赵敏犹豫片刻,探手去摸,摸得她衣袍上几处温热湿腻,捏指在鼻下一嗅,血腥味浓重。   受伤了吗?赵敏心中惊惧稍减,接着就犯了难,轻拍姑娘的脸,唤道:“大姐大姐,你别晕啊!”并唤不醒。赵敏只得就着微弱月光勉强再看,衣袍没被撕烂,应该不是猛兽撕咬。   “刀剑伤吗?”赵敏自忖:刀剑伤,那就不好说了……要么被人追杀,要么被人缉捕。无论哪一点,我都不能惹祸上身……   赵敏直起身,望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姑娘叹了口气,心说:对不起了。不管你什么罪名,我的罪名都比你大。我们已退出江湖,实在不想再沾染江湖事,更不想招惹朝廷。   在心中如此抱歉完毕,她便跨过那受伤之人,抬腿向前走。才走得几步,赵敏又停住脚步,深深叹一口气,转身回来,把那姑娘抱起,塞进那装肉的大空口袋,然后提力上背,向家跑去。   再说周芷若,一炮三响以后就坐在床边发懵,恍恍惚惚回想着这半年的战绩,还真是输多赢少。虽说打的着实不大,可是今天这种着了魔似的三家大胡,真的让她一时难以承受。   十二个猪蹄……要啷个跟赵敏说啊……周芷若又羞又愧,蜷腰埋脸进手掌,苦想法子筹钱:要不把剑当了吧……还不能在本镇当,我一个卖菜的突然当把好剑,比我不瘸了还嘿人吧……  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,忽然听得柴扉大开又急掩,接着有快步入屋来。赵敏裹着一身雨气,钻进房来。还没待周芷若说话,她就把背上大口袋卸在砖地上。口袋立时倒了,从开口处露出个血乎乎的脑袋来。   周芷若双眸僵住,刹那又瞪圆,盯住口袋里的血人,半晌无话,再开口时,歉疚后悔愕然夹着戒赌的决心简直排山倒海而来,汇成四个字:“吃人犯法!”   一直在喘气擦汗的赵敏听到这么四字满脸怔然,好一会儿才懂得周芷若的意思……   “呸!快救人!”   “哦哦……”周芷若心里石头落了地,唯唯诺诺地把那姑娘从口袋里拖出。“这浑身是血,晕了吗?”说着就要伸手探脉,被赵敏劈手拦住。   “等等!”   赵敏把汗巾攥在手心,绕到周芷若身旁,轻声说:“她真的晕了吗?”   话音刚落,只见那姑娘颈项一顿,接着又恢复了之前无力垂头的模样。她身后周芷若两指犹在:“这下不晕也晕了。”   赵敏见状,放心地就擦汗,满眼爱怜地看向周芷若:“就喜欢你这心狠手辣地样。”   周芷若听罢忙抿唇,含羞低头,眉目间掩不住被爱人称赞后的自得:“我们大隐之人,不得不防嘛。”说完,总算想起正事,探身查看那姑娘的伤情。现在屋内烛火明亮,赵敏也扭头去看她模样。只见是个极年轻的姑娘,五官清秀,眉目间颇有英气,脸色惨白,嘴角额头皆是血迹。   “是刀伤。”周芷若翻看了她周身伤口肯定地说,抬头向赵敏问道:“到底啷个了?”   “我回家嘛,刚刚穿过树林那条路,她就从草丛里滚出来,就落在我身前。我看她受伤了,就带她回来。也不知道是被仇家追杀还是和我们一样,被官府通缉。”赵敏扶额叹道:“哎,我一定是长久没吃肉,头晕眼花想不清楚,才带这么个大麻烦回来。”   “救人一命,也是应该的。”周芷若揪下床单,铺在那姑娘身下,边撕开她衣服边说道:“伤口有些时候了,要是有酒清洗就好。”   “酒我有啊……啊,没有!”赵敏看来真是因为没吃肉脑袋糊涂了,竟顺口说漏了嘴。   周芷若秀眉立起,盯着她追问:“你又藏酒?!”当年赵敏酒毒治愈后,周芷若就再不让她喝。虽然上有家规下有对策,如此肆无忌惮地承认又怎能放过。   “没有!我哪有那胆啊!”没有胆藏私房钱,没有胆藏酒,赵敏更没有胆说谎,脑门上又渗出薄汗。   周芷若站起,两手是血,气势如虹:“你腰上竹筒里是啥子诶?”   赵敏低头一看,心说不好,不知道什么时候竹筒都晃到身前来了,只得解下,递到周芷若掌中:“主人家送的……犒劳酒……芷若……”   “别废话,打水,拿白布,拿伤药,先救人再说。”说完,周芷若把竹筒拔开,把酒淋滴在伤口上。她猛一抬头,只见赵敏盯着哗啦而下的酒液,傻站着不动。“看我做啥子哦,快去啊。”   “……我去把她丢出去!”    ☆、寻死觅活   都把人救进屋了,怎么好再丢出去。赵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筒酒被周芷若倒了个干净。   哎,早知道就在外面喝掉了…… 赵敏心里叹气,帮着周芷若把盆里血水倒进后院地沟,再打盆清水把痕迹冲洗干净。待她忙完这些,周芷若已经把那姑娘的伤口都包扎妥当了。赵敏端木盆刚进屋,就看见周芷若打开衣柜,扯了一件她的干净旧袍出来。   “诶!”赵敏忙把盛了水的木盆顿在盆架上,三步并两步跨到周芷若身旁,拽住自己的袍子道:“你要给她穿我的衣服?”   “是啊。她的衣服全是血,不能穿了。”   “穿你的吧!我没几件衣服了……”   “我的更少。”   “……真是救了个婆婆进来!”周芷若说的是实情,赵敏也无可辩驳,满心别扭地给那姑娘穿上衣服。手脚太笨,套得是歪歪扭扭。“她伤的重吗?”一句话的功夫,赵敏心中的别扭便散了,关心起那姑娘来。她怎是吝啬之人,只是喝酒的欲望落空心中不快。然穿上的衣服泼出的酒,既然拿出来了,转念也就不想了。   “刀伤不重,都不深。脉像不强,但是平稳,大概也无事。”周芷若取盆中水洗手,又洗出一盆血污:“她是受了内伤,所以接着被砍伤。”   赵敏把姑娘抱到床上,让她躺平,盖上薄被,神色有几分不忍:“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。这么小的年纪就被砍得满身是血。江湖险恶,几人能回啊……”   周芷若擦净手,扯一块旧桌布把那姑娘的血衣裹起,扎紧,对赵敏笑道:“你十七八的时候,不还把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吗?”   赵敏也笑,眉目间很有点娇嗔之意:“不是说好了不谈往事吗?”她看周芷若收拾好了,便推开窗户以散血腥之气。雨已经停了,月光文文静静地洒进屋来。   柔月满庭院,前世莫追。   卧房只有一间,床榻只有一张,让给了那姑娘安睡,主人家就只有睡后院了。好在雨已停,月亮掩了羞涩,粉墨登场。赵敏把夏夜乘凉的竹床搬出来,挪到梨树边,今夜就和周芷若在这里挤一挤。   周芷若把灶点起,给赵敏烧洗澡水。赵敏则磨磨蹭蹭地脱她的脏袍子,这时才想起来腰间拴着的那个荷叶包裹,于是欢快的火焰瞬时被点燃了。   “芷若!”赵敏笑嘻嘻地凑到正在铺床周芷若身旁,把荷叶包塞进她手里:“明天帮我炖了!我早回来吃饭!”说着旋风一般抽身回屋拿睡袍。   周芷若打开包裹一看,四个猪蹄。“猪蹄……”偏偏是猪蹄,精准地勾起了周芷若的愁容。十二个猪蹄,这里有四个……不不!周芷若狠狠摇头,捏着手里并没多少肉的猪蹄,心中愧疚更深了几分,下了决心:我还是去把剑当了吧!   洗澡水烧好了,脏袍泡进盆里,夜已深沉。大木桶里腾腾冒着热气。周芷若关好屋门,把面巾绕在已缩在桶里哼哼唧唧的赵敏脖子上,刚要走开就被湿漉漉地抓住手腕。   “芷若,一起泡吧……”赵敏双眸闪亮,清如朗夜星辰,说不出地诱惑人。   周芷若脸颊微热,轻轻扯动手腕,并扯不动,还要负隅顽抗:“屋里还有人呢……”   “她有伤在身,又被你点晕了,不到明天怎么醒得过来。来嘛……你也折腾这么久了,肯定乏了。来嘛来嘛……哎呀……来嘛……”   周芷若动了动唇,好似还想推脱。可等她回过神时,自己已是净净无片缕,与赵敏相对而坐。热水浸身,舒服之极。两人挤桶而坐,四腿必须相缠,层层相叠也恰到好处。周芷若弯了脊背,让热水淹过嘴巴,烫红了脸颊。   赵敏则一个猛子埋进水里,把头发完全打湿,匆匆洗了,又挺身出水,讨嫌地呼呼吹气。周芷若似早有防备,登时就单举左手,把乱跳的水珠悉数挡在掌外。   算是洗好了头发,赵敏长吁一口气,双手搭在桶边歇着。“好累啊……过日子真是不容易。”她伸手捏起放在桶边木椅上的小茶壶,对着嘴灌了一口。“但比起江湖上用刀剑说话的生活……芷若,你能猜出她的身份吗?”   周芷若知道赵敏说谁,摇头道:“我没给她输内力,不知道她内力如何,何门何派。”   “嗯。”赵敏点头赞同:“不能给她内力,要不你的内力就暴露了。我们好不容易退出江湖,实在不想再牵扯进去了……芷若,你说我救她救对了吗?”   “救人,总是不会错的。”   赵敏咧嘴而笑,探身把周芷若揽进怀里。桶里水面渐渐平静,映出细月半轮。秀气月色,凉爽夏夜,伴着江风徐徐,远望一江渔火,如黛青山,正好诉说一己之情怀。   “芷若,和你一起。日子一天天过,真的很有意思。哪怕每天辛苦,吃不上肉,心里也是很欢喜的。偶然想起往事,就好像做梦一样……现在就想好好活着,和你长长久久地过下去。”   “我……”   “嗯?”赵敏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胸上的周芷若,正通红脸颊眼波流转。她内心悸动,忍不住亲了一口在周芷若额头,右手潜入水中,正要在这桶中小湖里弄潮,却被周芷若推开。赵敏□□稍退,不解地眨巴眼: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有事跟你说……”   “嗯,你说。”   “我……我……唔……”周芷若本把嘴巴埋到水下,发现咕噜噜根本说不清,只得又把头抬起。贴赵敏这么近,是一点遮掩都没有,周芷若一横心,坦白道:“我想把我的剑当了!”   “诶?!这是为何?”赵敏吃惊,只道是家用入不敷出,连忙含笑安慰她:“是不是最近菜价不好?没事啊,吃着省点也就熬过去了。还几天就发月钱了不是?何况明天还有一顿猪蹄呢。不用当剑。”   “我……我打麻将,输给了人家。欠了……”周芷若声音越说越小,都不敢看赵敏的表情。   赵敏的笑容僵在脸上,忐忑地问道:“欠了多少?”   “十二个猪蹄!”长痛不如短痛,周芷若一口喊出,低头把脸埋进了手掌。   “……”赵敏忽就坐不住了,瘫进水里,留下一串咕咕的气泡。周芷若慌忙把她捞出,急切摇晃道:“啷个了?呛水没得?”   “……不要管我,让我去死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郡主,说好得好好活下去呢! ☆、一波又起   在泡澡桶里溺死,这个难度还是颇高的。赵敏只能含泪爬出木桶,裹了睡袍缩在竹床上寂静无声,任由周芷若怎么呼唤都不搭理。周芷若见她拒绝哭拒绝闹还拒绝和自己摆龙门阵,心真是有点慌了,匆匆穿了衣袍,挤到她身边。   “敏敏……生气了吗?”周芷若低头,用力撕扯自己衣角。她长发未束,就这么柔顺地遮住脸颊。   “哼……”赵敏好歹哼唧了一声,又用睡袍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,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腰臀,不让周芷若挨着她。   周芷若烦绪万千,丝毫没计较赵敏的挪身,只是很自然地追着挪过去,又挨上了她。“你莫慌,我明天就走远点,把剑当了。”   “当什么当,你从峨眉就带了两件东西。一串佛珠一把剑。那也是你师父传给你的,我能让你当了吗?真是。”   周芷若只觉得脸烫,声音小不可闻:“是当又不是卖……等有钱了,我肯定赎回来。”   “有钱?”赵敏忽然一骨碌撑起身,吓得周芷若一颤。“有了钱不怕再输掉吗?”   “也不可能一直输的嘛,其实我还是赢多输少的,实在是最近手太霉……”   见周芷若还没真正意识到赌博的危害。赵敏撑床爬起,在竹床上正襟危坐,满脸严肃:“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打麻将是赌钱的。看你玩的小,也不想多说。现在想来,是我的不对。”如所说,赵敏是真知道周芷若赌钱,只是不忍打扰她最大的爱好,便顺着她装作不知。没想到周芷若能赌到欠下赌债,还高达十二个猪蹄。这对她们目前的生活状况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债。赵敏自忖不能再放任自流了,必须劝周芷若戒赌。   “人总说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。但赌就是赌,怎会有大小之分。你看你就从怡情的几文十几文,到现在欠下了伤身的十二个猪蹄。赢了还想赢,输了就想赢回来。十赌九输,佛曰不可赌博啊!”赵敏终于用上了一次佛曰来教训周芷若,好歹觉得痛快了些。“你现在肯定就想去再赌翻盘。”   周芷若本低着头,听这话像被击中心事一样把头猛然抬起,满脸写着你啷个知道。   赵敏见她如此,刚缓和下的情绪又被揪起,愀然变色:“你还真想再赌?!”   “没……没有!不赌了,再也不赌了!”周芷若按着胸口斩钉截铁,只是趁赵敏拍心喘气时,极小声地加了一句:“在赌债还清之前。”   赵敏果然没有听见,只道是周芷若听进去了,柔和了神色道:“除了麻将,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做啊。兴趣爱好千千万,必有一款适合你。你可以绣绣花,画画像,钓钓鱼……”   “钓鱼对我来说不能算兴趣爱好吧……”   赵敏没搭理周芷若的打岔,只是握住她的双手捏紧,眼神诚恳到要坠泪:“我们要安安稳稳过日子,每个铜板赚得都是来之不易。你起早贪黑卖菜,我辛辛苦苦杀猪,好不容易攒下几文银钱。要是给你吃掉花掉,我一点也不心疼。可是你打麻将输掉,我是真心疼。”   周芷若郑重点头,承诺道:“我明白,我答应你。可是……不当剑,这十二个猪蹄怎么办?”   见周芷若答应了,赵敏终于重展笑颜,安慰她道:“我今天拿到了帮厨杀猪的工钱,明天先买几个还了她们,剩下的等开了月钱再还清。我的鞋先不买了,勉强够了。只是再吃一个月萝卜青菜呗。不过这四个猪蹄明天我一定要吃!”这四个猪蹄现在在赵敏心中之重,不吃不足以鼓起还债的勇气,不吃不足以坚强面对艰难的人生。   夜浓如墨,两个放下了心事的人,相拥而眠,在树影夜风中睡得十分香甜。月在,风在,屋在,人在,睡醒一觉明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,又有何不能安睡。   待到红日从江边升起,新的一天果然如期而至。周芷若想着那姑娘一夜水米未进,早上起来怎么也要吃些,于是早起半个时辰准备早饭。赵敏一个人在竹床上躺在风里,不多时就觉得冷了,只得也起床,打了水慢腾腾地洗漱。她洗净手脸,换好衣袍,插上杀猪刀便推门进屋,去看那姑娘情形。   姑娘晕睡了一夜,现在眉眼渐动,像是要醒。周芷若端了稀饭馒头进屋,也见她如此,便对赵敏道:“她要醒了。”说着脚立马就瘸。瘸拐着放下早饭,周芷若还抬手把未梳的长发抓得更加凌乱。   赵敏答应一声,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,立时定住眼神小声惊叹:“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个形象?变得也太快了!”   “不得不防。再说,谁都有点爱好嘛。”   你的爱好不是只有打麻将吗……赵敏还没来得及腹诽,那姑娘就吃力地睁开眼睛,茫然相望。   “这是哪啊……”   “你醒了?”赵敏笑得和善,伸手去扶姑娘坐起。“你流了好多血,晕了一晚上,吓死我们了!”   “我……”姑娘撑住赵敏的胳膊,吃痛坐起,咬牙道:“我受伤了……”她低头一看,周身伤口已被包扎,还换上了干净衣袍,明白自己是被眼前人所救,翻身便拜:“多谢姑娘相救之恩!”   赵敏忙把她扶起:“你还有伤在身,不要这个样子。你昨晚晕在路边,我只是把你背回来了,让你睡了一晚而已。不必谢的。”   姑娘依言抬头,正对上赵敏面庞。此时天已亮,屋内也是一扫黑暗。她把赵敏模样看了个清楚,竟神色一怔,问道:“敢问恩人高姓大名?”   “我姓闵,在东集杀猪。”赵敏面带笑意,爽朗得就是那个杀猪敏,伸手一指周芷若:“她是我姐姐,胆子小,不敢跟生人说话,嘿嘿。”   听完,那姑娘已恢复寻常神色,对她二人再谢:“谢闵姑娘相救。”   “姑娘你贵姓?怎么受伤的?能告诉我们吗?”   那姑娘嘴角扬起,苍白的脸上笑回几分英气:“恩人相问,不敢隐瞒。在下凌如云,是朝廷六品缉盗使。专司追捕混迹江湖的通缉要犯。”    ☆、危机暗伏   凌如云话音落下,一时小屋安静得落针可闻。周芷若依然没有出声,摸到身后的条凳坐下,把所有细微表情都隐在凌乱长发中。就这么顿了一刹那,赵敏已压下心中起伏,满脸堆笑道:“看不出来,凌姑娘还是朝廷官员!不,应该叫凌大人……草民拜见大人!”说完曲腿要拜,被凌如云扶住。   “哪敢受恩人此拜,什么大人,恩人不要见外。”凌如云用力拽住赵敏双臂,扣着手臂内侧把她扶起,扯得伤口咧嘴疼。   “好……那我就放肆了。”赵敏伸手指向桌上的稀饭馒头,热情邀请凌如云:“凌姑娘饿了吧?一起来吃早饭。”   这句话说到凌如云心坎里去了,一天一夜水米未尽,现在口干舌燥肚响如鼓,也就顾不得客气,连连答应。   周芷若起身,拖着瘸腿去厨房拿碗,路过墙角的铜镜,斜眼一撇自己镜中蓬头垢面的样子,心满意足地点点头。   热腾腾的红薯稀粥,松软的大白馒头,一碟拌盐小菜,清爽可口。凌如云嚼着馒头,埋头海碗里,吃得稀里吐噜。肚里有了饭食,人就有了精神。有了精神话也就多了。赵敏也有心多问几句,便就着馒头,时不时搭话聊着。   “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?为什么会晕在那?”   凌如云拿起第三个馒头,撕开了往嘴里塞,几口嚼了端稀粥咽下,喘气答道:“我去邻镇追捕犯人。一时大意,让他跑了,还受了伤。之前和属下约好,在顺水路离这下一个镇汇合。所以昨晚我带伤赶过去,结果就晕在路上。”   “你还这么小,就要干这种刀口上的差事,真不容易……对了你说你是什么官职,什么抓盗什么……”   “缉盗使。”说到自己的职业,凌如云忍不住透出几分骄傲神色,如实说道:“朝廷设分路缉盗使,有的是抓盗捕贼,有的是协同官府破案,而我所属这路专司缉拿通缉要犯。怎么,闵姐姐从来没听过吗?”说完,她端碗喝粥作掩,细瞧赵敏神情。   赵敏掰开馒头,把小菜塞在其中,咬了一大口,嘟嘟囔囔道:“朝廷的事,我怎么会懂。嘿嘿,我只知道猪肉什么时候要涨价,米面是不是又贵了。不比你,是做大事的人。”   “这样很好啊!安稳度日,不愁吃不愁穿不缺钱……”   “怎么不缺!缺着呢!哎!”赵敏发自内心地诉苦,被周芷若在桌下一脚踩在脚趾上,强忍疼痛苦笑道:“勉强糊口罢了……”   凌如云笑笑,忽而转向相对而坐的周芷若,问道:“对了,还未请教这位姐姐如何称呼?”   周芷若抬头看了她一眼,没有答话,低头贴碗沿嘬进一个米粒,努力地嚼了起来。   问而无答,凌如云颇为尴尬。赵敏连忙打圆场:“我姐姐腿脚不好,就不爱说话。凌姑娘莫怪啊。”   “哪里哪里……”凌如云把手里半拉馒头塞进嘴里,端碗仰头喝尽粥,站起对两人拱手:“如云还有公务在身,不得久留。改日必登门酬谢。”   “不用放在心上!”虽然缺钱,但酬谢就不必了,再也不来就好了。虽如此想,赵敏还是满脸关切:“你的伤不要紧吧?”   “这点伤不碍事的。只是还要借这衣袍穿着……”   “穿走穿走!”赵敏本来衣服就不多,现在简直心疼死,也只得嘴硬。“大人的衣服全是血,我们不敢洗……还是大人自己带走吧。”说着拿了那个包好的桌布包裹递给凌如云。   凌如云接了包裹,再次拜谢告辞而去。赵敏送她出门,回来时就见周芷若腿也不瘸了,发也不乱了,眼神清明。   赵敏望她而苦笑:“救谁不好,救到官差……还是专司抓我们的……还穿走我一件衣服,吃掉我五个馒头……”   周芷若紧蹙眉头,忧容难抑:“她受了内伤,流了不少血。今天吃了点东西就行动如常,功力非浅。我担心……”   赵敏走前几步,拥住周芷若,吻住她嘴唇,不让她说下去。片刻后分开,竟是满眼不舍:“先不担心……我该去杀猪,你要去卖菜,走吧。”   杀猪,卖菜。忙忙碌碌,时辰过得很快。现在暑气虽未浓,天还是有几分热。到了傍晚江风会起,凉爽地吹走白天热气,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。赵敏坐在自家小院树下竹床上,晾自己湿漉的长发。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叮当响,让她的心格外安定。一日辛劳,澡泡完,茶喝好。现在耳边只有风声叶声虫鸣声,还有爱人做饭声。晚饭的内容让人期待,等待的过程就极为舒服。赵敏抱腿仰头望天,眼神深邃渐如这逐黑的夜幕,她忽然想学邻间老太们那样,点一支烟袋,咂出点什么滋味来。   背后突如其来的拥抱,让赵敏半躺入怀,心似快要柔化。“芷若……猪蹄好了?”   “且炖着呢,不急。”周芷若把她搂进怀里,抱紧,下巴就搁在她肩膀上。“发啥子呆呢?还在想凌如云?”   “不想。”赵敏闭目而笑,更向周芷若怀里陷去:“什么也不必想。”   “可她如果认出你了……”   “看她年纪,样子,都像是刚入江湖。我们的事也过去两年了,她未必知道。就算知道,我们如今模样,也很难和当年联系起来。而且朝廷追捕我们这样的人,一般都是在江湖上闹了事了,有迹可寻才会出手。我们这样隐居村镇,对他们来说也难察觉。”   周芷若扯下自己的发绳,把赵敏的湿发扎起,轻柔地捋着发捎道:“我且不说。你是钦犯,定有画像在册,只怕她见过。”   “画像,十有七八是不像的。有的连名字都搞错了。我去峨眉找你前几年,这样的见得多了。不怕……”赵敏虽如此安慰周芷若,亦是强安慰自己。危险怎会没有,只是她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。舍不得寒江梅嶺,舍不得这简陋木屋小院,舍不得这不见荤腥的一日三餐,舍不得这幸福到心疼的平淡日子。   “芷若,我哪也不想去。该来的让它来,不来就是我命好。”   周芷若两手相环抱紧在赵敏腰上,把唇藏进她脖颈中,轻声说道:“你在哪,我就在哪。弄死当睡戳!”   真是温柔贤淑的好媳妇……赵敏幸福溢满心胸,险些落泪。她不用回头都能看见爱人一颦一笑,如头顶星辰摇曳,从初见回眸起就注定要灿烂她全部年华。   “芷若,说到当年,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啊?”   “不是说好不说当年事吗?”   “这个不算,我想知道嘛。说嘛……哎呀……说嘛说嘛……”   “第一次见你啊……你一袭男装,看起来就……你穿成那样还问别个啥子感觉!你先说,见我啥子感觉?”周芷若又觉脸烫,实在不好说出口,而且被赵敏这么一勾,确实更想知道初见时赵敏的心情。   “唔,我啊。我就是看到你眉间那个红点点好想抠抠……哎!疼!耳朵耳朵!好芷若,饶了我,不说了!那啥,猪蹄好了没啊……” ☆、该来会来   日子如寒江的江水,波澜不惊,顺流而下。   镇上人来人往,鸡鸣狗叫一如往常。戒赌聚会偶尔举行,小吃摊子依然红火,鱼摊的老李和卖果子的王小妹还是经常为摊位吵架。周芷若每天卖菜支应着家用。赵敏如期拿到月钱,买了猪蹄还清了赌债。那位号称要来酬谢的缉盗使也再没来过,让人逐渐把她忘之脑后,归于平静生活。凌如云成为一根隐刺,藏在赵敏心褶间,平日不碰倒也不慌。万一碰到,赵敏就在家中后院里发呆,摊在竹床上发呆,趴在篱笆上发呆……一头湿发,一壶热茶,吹傍晚江风,望远处寒江,听周芷若厨房做饭,逃避一切劳动。直到周芷若喊她吃饭,她才会挪挪屁股,收回一纵千里的思绪。   饭桌已经摆在后院。天气一天天热了,在后院吃饭是要凉爽许多。赵敏惊喜地发现晚饭有肉丸子,用白菜煨了,发出极美的香气。赵敏也不用人催,赶紧去厨房帮忙端菜。一边拿碗拿筷一边问周芷若:“芷若,怎么有肉啊?你不会把剑当了吧?”   周芷若右手握了大勺,在大锅里搅动,左手取了两个大碗递给赵敏盛饭:“特意留了些菜换的,你也好久没吃肉了。”   “诶!诶!还是芷若疼我。”赵敏兴高采烈地把碗盛满,还用饭铲在自己的碗里压了压,又添了一勺。   饭菜都上了桌,周芷若解了围裙,终于坐下来歇口气。豆腐汤,盐拌小菜,清炒莲藕和白菜煨肉丸。肉丸不多,只有四个,但周芷若吃素,所以全是赵敏的。赵敏盯住那碗翻腾着热气的白菜肉丸,把两双筷子在袖口上擦了擦,分一双给周芷若。自己下手夹了最大那个肉丸,埋头扒饭,啊呜吃的喷香。   “吃慢点,我又不跟你抢……”周芷若含笑看向赵敏,自己夹了片莲藕,送入嘴中咀嚼。藕片新鲜甜美,是今天塘里刚采的,让人唇齿间充满夏天的味道。   “太香了!”两三下那肉丸就在赵敏碗里无影无踪,她又夹起第二个,咬了一大口,满嘴油光闪亮:“以前多少山珍海味,都没这个吃的香。”   周芷若笑道:“那是当然,你以前做啥子的,现在做啥子的。你吃饭的作派都和以前不一样了。”   赵敏饭已下半碗,此时舔舔嘴唇,放慢了速度,抬头笑问周芷若:“那你喜欢以前的我,还是现在的我?”   “嗯……”周芷若停下筷子,认真思考,得出结论:“只要是你,我都喜欢。”以前的绍敏郡主,现在的杀猪敏,对周芷若而言,赵敏就是赵敏,从来不曾改变过。   得到这个回答,赵敏本该满足,却不识好歹地非要叩问心魂:“比喜欢麻将还喜欢?”   “……我拒绝回答个人私隐。”   “这算什么私隐!难道你更喜欢麻将!”赵敏刚要叫唤,被周芷若喂进一块大白豆腐,顿时就发不成泼了:“呼……呼……烫……”   吵吵闹闹把饭菜一扫而光,两人撑着肚子滚到竹床纳凉,都不愿再动弹,家务就且放在一边。赵敏把小茶壶抱在肚子上,盖住肚脐眼,不给躺在身边的周芷若可趁之机。周芷若则伸手折下几根树枝,从腰里摸出小刀慢慢削着。   赵敏吃饱了便要多管闲事,挪开茶壶,翻身趴到周芷若腿上:“干什么呢?给我做暗器防身?”   “暗器?集上郎中向我要几根梨树枝,我把枝桠削了好拿过去。”几下削好,周芷若放下小刀树枝,在赵敏袍子上蹭干净手,顺着她脖子摸上脑袋顺发:“做啥子想到暗器?还在担心凌如云?”   “随便想想。”赵敏又翻了个身,让周芷若的手落在自己胸口。“这么多天平静无事,我踏实些了。只是她说她要来还袍酬谢,怎么还没来?”   “也许她也手头不富裕呢?看年纪还小,想必也存不住钱,所以暂时不好意思来?”   赵敏瞥了她一眼,心说: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……开口却是另外的话:“她年纪虽小,却是她那行最能扬名的几年。逃潜江湖的高手,就比如你这样的。正面而搏,单打独斗,很难会输,最怕的就是偷袭和暗算。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的小高手是顶难防备的。虽然初入江湖经验欠缺,倒是最能立功的时候。”   “你也算久病成医了……凌如云武功不低,看手掌的茧痕,应该是使掌的。”   “无论她使什么,我都大概打不过。我已经两年没练武了……”赵敏抬手捏住周芷若下巴,可怜巴巴地眨眼:“我会为我的懒惫付出代价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周芷若柔声安慰:“你就算练了也打不过。”   “……算了,我有我家芷若就够了。我家芷若能挠破五面墙呢。何况毕竟还是个黄毛丫头,江湖上没啥根基,不怕的。”   周芷若含笑抚摸她脸颊,在心里纠正:现在应该是八面。   几面都好,想也无用的事赵敏向来不拿来自扰,闲聊过后又绕回自己的活计:“今天石溪镇来人请我明早帮厨杀猪。我想着这个月家里钱不凑手,明日又是休集,就应下了。”   “石溪镇?离这差不多两个时辰路。那么远为啥子请你啊?这是第一次吧?”   “听说他们镇屠户病了两个,办宴席人手不够嘛,倒也不奇怪。你记得去石溪镇要路过一片没路的树林吗?很容易迷路那个。今天正巧我们摊封刀了的老屠户来摊子上玩,看我要去石溪镇,教了我一条路。从树林里穿过,就不用绕远,只需要一个时辰。不过我还是天黑就要出门,那边一大早就需要人。”   “好,就是要小心……”   “放心,有杀猪刀呢。碰到一般盗匪野兽,我赵敏也是不放在眼里的。只是……”赵敏挺身,两手撑床跪在周芷若身侧,说话间唇便凑到她耳朵下:“半夜就要出门,不如不睡。周姑娘愿不愿陪我共度良宵啊?”   “敏敏……”周芷若轻声唤出,在赵敏双唇若即若离地触碰下微微喘息。渐暗的天色,遮不住周芷若清秀眉眼和羞涩神态,诱得赵敏心间荡漾又顽心大起。   “周芷若,生的花容月貌,这么骄傲……”当年字字句句,现在还记得。赵敏贴在周芷若耳廓边,颤声说出曾让自己方寸大失的那三个字:“怕不怕?”   “呼……”周芷若深吸一口气,忽然出手捏住赵敏下巴,似笑非笑道:“我劝你不要让我想起当年你对我的所作所为,否则你该问自己怕不怕了。”   “诶诶……”赵敏心里一激灵,顿时唯诺,老老实实地吻住周芷若,倾身拥倒,融进繁星夜幕下。   四更三刻,沉沉夜色。   赵敏夹着雨伞,提了个纸灯笼,匆匆赶路。此时她已穿过树林,石溪镇所离不远了。可眼看乌云渐厚,凉风大起,肯定是要下雨的。她虽然带了雨具,但大雨夜路也太过艰难,还是能避掉这场雨最好。她一心避雨,更运力加快几步。   忽然!赵敏双眸圆瞪,脚下立时站定,脑后尖啸破风声转瞬而至。   “啪!”破风声骤停,力道之大磨得赵敏手掌生疼。她把手从脑后缩回,展开掌心,提灯急看。一支长箭,光滑硬木,劲猛白羽,箭头却被厚布包住。   糟了!赵敏心中惊骇,暗叫不好。就有数人脚步围拢而来。一人声音在她身后响起,年轻英气,不太久前才听过。   “你果然会武功,那便不会错了。”   赵敏恨然闭目,狠狠咬唇,长箭嘎嘣折于掌中。再睁眼时,乌云翻滚,遮天蔽月。咧嘴一笑,苦从中来:这场雨,是避不过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公务员要好好酬谢郡主了~ ☆、恩将仇报   惊雷滚过,大雨倾盆。   赵敏的纸灯笼早就被雨水砸灭。她把雨伞灯笼断箭都抛在脚下泥水里,两手空空垂放,孤立于如帘雨幕中。   她身后黑衣人们点出四盏火灯,按弧放在周围。这是官制的夜明灯,名曰星火炬,在特制的铁灯笼里遇风不熄,遇雨不灭。此时四盏灯火点亮这一圈夜雨,说不出地诡异叵测。   黑衣人中为首那人,迎雨而褪下斗篷兜帽。那张俊秀的脸已不再苍白,正是缉盗使凌如云。她今日皮冠束发,身穿皂色官袍,配银蟒腰带,着官靴,毫无那日虚弱狼狈之样。   “闵姐姐,请你束手就擒。”   凌如云的声音,与凉意透骨的雨珠一道,随风砸在赵敏背上。   “石溪镇请我去杀猪的,是你们吧……”赵敏没有回头,声音颓然而悲苦万千。   “至我第一眼看你,就认出来了。”凌如云沉声而道:“你和画像一样美。前朝邵敏郡主,朝廷钦犯敏敏穆尔。闵姐姐,我说的对不对?”   不对,这真的不对……   赵敏没有答话。雨水顺鬓而下,流入眼中又流出,让她酸痛不已,倘若闭目,又恍惚如坠梦中。   “你当年从峨眉逃走,潜迹江湖,累得峨眉掌门周芷若怕朝廷责怪,也不知所踪……”   闻听此话,赵敏心口终于跳快几分:竟是这样给芷若定性的?呵呵,也对。谁能相信和我有深仇大恨的周掌门会帮我逃走……也好……   “官府江湖曾多少人寻你,都没有结果,想不到你竟藏在小村镇上,做这等粗活……”   凌如云还在说着,赵敏已是充耳不闻,只是极轻声喃喃自语:“我不是邵敏郡主……我不是前朝余孽……我是赵敏……在镇上住着,靠杀猪养活自己和媳妇……为什么……我只是想退出江湖……”   “敏敏穆尔,你无路可逃的。我不想伤你,你束手就擒吧。”   “敏敏木耳……”赵敏终于回首,颓然之色一扫而光,嘴角笑容飞扬,竟重见当年风采:“听起来倒像是镇上小饭馆的招牌菜。我说你们都要来断人性命了,就不能把名字搞清楚吗?本郡主,敏敏特穆尔!”   杀猪刀破雨而出,赵敏摔袍抽身,直面敌人,笑容犹在:“束手就擒,不是本郡主的作风!哈哈哈,恩将仇报,江湖险恶莫过于此……大不过一死耳,本郡主奉陪到底!”既然是绍敏郡主,纵身敌阵中,雷雨大作也要放声而笑。   凌如云挥手让属下们退后,自己上前几步,脱掉斗篷摔在一旁。   赵敏轻蔑一笑,朗朗问道:“凌大人,伤可好了?”   凌如云抿唇,眼中愧疚不安一闪而过,轻声道:“对不起,我也是皇命在身,职责所在!”说完,出掌向赵敏扑去。   掌风极烈极猛,在这大雨中扑来都如火灼面。赵敏不敢硬接,以刀相隔跳开几步。凌如云属下官差们不知何时已守住了包围,毫无死角。赵敏眼见无逃脱可能,索性横下心来,一意与凌如云搏杀。赵敏武功向来不算拔尖,就算当年在万安寺学了各门各派诸多招式,终是皮毛之解。加上内力不够,又多年懈怠,只能做混淆对手,拖延时间之用,在高手面前拖久必败。果然十几招下来,她就被凌如云完全压制。   “闵姐姐,你打不过我的!”凌如云见赵敏已露败像,还要死拼,竟毫不避锋刃,单手抓住杀猪刀刀刃,闪身就贴在赵敏身前,还有闲暇说话:“那日我伸手扶你手臂,知你臂内微有浮肉,定是长久没有习武……你逃不掉的!”话音即落,她猛力一掌,正击赵敏胸口!   “咳!”   血雾喷出,赵敏被击退数丈,跌摔进泥水里,一时挣扎不起。官差们见她已败,飞身上前,猛踏其背,把她踩在泥水中,扭死双臂,抽绳就要来绑缚。   赵敏咬唇出血,死忍胸中火灼般剧痛,挣扎着大喊:“凌如云!你就这样酬谢我的吗?!”   “住手!”凌如云厉声喝止。他们便松开赵敏,只是把她拽起,押到凌如云面前。   凌如云见赵敏泥血满面,想起曾受其疗伤赠饭之恩,心中愧疚涌起,低头轻声道:“对不起……我不想难为你,你不要再挣扎了。中我此掌,再强行运功会伤透肺腑,有性命之危。”   正如她所说,刚刚大喊之后赵敏只觉胸口灼痛像燎原之火,熊熊向五脏六腑烧去。她又呕出几口血,费力喘息,盯着凌如云勉强吐字:“凌大人……我姐姐……腿瘸身弱……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江湖中人……求你……求你……求你不要难为她……我跟你走……”   凌如云避开她的眼神,颔首道:“不会的。我会给她送钱去,让她衣食无忧,你放心。”她接过属下递来的斗篷,重新披上系好,挥手命道:“带走!”   一行人押着赵敏往回走,披雨赶路。路过那片隐有小路的树林时,一直气若游丝的赵敏忽然发力,积攒剩下的气力,趁凌如云他们防范松懈,猝不及防地击倒身边押解的官差,跃进树林,在雨幕的掩饰下顿时了无踪影。   凌如云见她逃走,大惊大怒,刚要去追被属下一把拦住。   “大人!这树林树多草繁,杂草都有半人高。天又下着雨,我们找不到路,追不得。”   凌如云懊恼得跺脚,急怒而啐:“都说了不能运功,她竟这么不要命么!又怎么逃得掉呢?!她家我知道在哪,她伤那么重能走得几步?!水路嘛,有水师正在寒江上游操练,将军是我爹好友,我数日前已请他拨船来封堵水路,现在应该快到码头了。”布置周全,凌如云时隔这么多天始向赵敏发难,皆因为此。初入江湖的黄毛丫头不可惧,世家子弟可就不一样了。   “那我们现在……”   “去她家!”   夏天雷雨,倾泻不了太久,天蒙蒙亮时就停了。周芷若眼见雨停,便拿筐备菜,梳洗换衣,准备出门。正当她在屋内忙碌时,忽听门扉大响,接着闷声传来,似乎有什么东西摔进院中。她出屋急看,见一人血泥模糊,缩在院中水洼里。   “敏……”周芷若看清眼前之人,猛然气血攻心,眼圈通红,语塞身僵,手脚冰凉。   “芷……若……我要死了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郡主努力活下去! ☆、谁要先死   “呕!”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。赵敏已经被周芷若封点住了几个气门大穴,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涌出。   “芷若……我像是……要烧着了一样!”赵敏无力又慌乱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,额头上汗如雨下,在床上痛苦至极地翻滚。   周芷若从泥地上抱住赵敏那一刻起就狠力咬唇,用疼痛强逼自己镇定,以免气血攻心先自伤三分。现在牙尖已入唇肉半寸,血流如注,而浑不自知。她跪坐赵敏两侧,压住手脚撕开衣袍,所受之伤就豁然入眼,泪登时就下来了。赵敏胸前暗红色一个四指掌印,周围皮肤像被火灼一样,已经伤透。   这是……火烈掌?!啊!莫不是……金陵凌家!   周芷若顿时明白是谁所为,懊悔得直用拳砸头,牙尖出肉,含血而泣:“凌如云,老子日你仙人板板!”总归没有低估武功,却高估了人心。   骂完,她挥袖擦泪,收神运气,贴一掌在赵敏胸口,想用自己九阴真气疗火烈之伤。可内力刚渡进去,赵敏就狂喷鲜血,痛苦地抽搐,意识已近模糊。   “痛……热……芷若……救我……啊!”赵敏裂声长啸,疼痛如此。   周芷若急收内力,一时反噬,寒气遍体,乍冷乍冰,心却忧急如焚。她摸遍赵敏周身,皮肤火烫灼手,看来肺腑已伤重,真气不能强渡。她当即取来床头盛水的大瓷茶壶,想给赵敏灌凉水。可赵敏在极度痛苦中已陷入昏迷,牙关紧锁,无法灌进。见如此,周芷若仰头喝一大口,贴上赵敏火烫的唇,抵开牙关,喂凉水入口,又轻抚其背让她咽下。如此反复,终于灌下半壶。少顷,又按压赵敏穴道,让她把喝下的凉水吐出。凉水吐出已变血水,在地砖上翻腾热气。赵敏终于不再吐血,喘息声也略微平缓。周芷若不敢须臾停歇,放手让赵敏躺平,贴在耳畔柔声细语:“敏敏别怕,等我。”   赵敏似听见一般,虽还没睁开眼睛,还是浑身颤抖,但没再翻滚,安静地等待周芷若打上井水,注满泡澡木桶。再听话地让周芷若剥光自己的衣服,浸入木桶中。   周芷若来不及脱掉自己的衣服,就和衣抱住赵敏,一齐坐进冰凉的井水里。清晨井水,寒气入骨,周芷若刚刚才被真气反噬,现在又被冷寒之气所激,唇刹那就紫白如冰。而赵敏却渐渐安定,额头上不再滑汗,只留一层细密薄汗沁在眉间。周芷若仔细观她脸色,小心翼翼地给她探脉,终于喜极之色绽在惨白脸颊上。总算可救了。   真气缓缓渡入体中,赵敏只觉体内凉热相冲,但疼痛大好,神志恢复苏醒过来。   “芷……若……”   “别运气,让我来。”周芷若见赵敏清醒,心中重石落地,不禁要笑,谁知嘴角难以扯动,泪倒险些涌出。她赶忙稳定心神,加紧给赵敏疗伤。   “我活过来了……”赵敏虚弱至极,连坐的力气都没有,垂着头偎在周芷若锁骨上。   “万幸我的九阴真气和火烈掌相克,要不然……”   “要不然我就死了……”赵敏接嘴,吃力惨笑:“火烈掌……金陵凌家……京城世家啊……芷若,你省着点内力。他们马上就要杀到……我现在没事了。”   “闭嘴……”这句闭嘴周芷若说的柔婉动人,沁入赵敏心脾,犹如疗伤良药:“我内力深厚着呢。这些年,我每日都研习九阴真经。早不是当年速成九阴白骨爪的周芷若了。”   我媳妇这得意的……赵敏会心微笑,更觉九阴真气绕转五脏六腑,疼痛退去,通体舒畅多了。生死关前徘徊一遭,她只想紧紧抱住周芷若再不撒手,可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,只得抬头亲亲。缓缓抬头,却见周芷若面色煞白,双唇如冰。赵敏这才猛然想起现在周芷若正搂着她泡在井水里。这个时辰的井水有入骨之寒,自己身中火烈之伤是不觉得,而周芷若在这水中运九阴真气,必觉得如坐冰窖,有撕肌刻骨之寒。   “芷若!你快出去!”赵敏见周芷若无动于衷,连连用头撞她肩,急切唤道:“我好多了,你快出去!”   “闭嘴。”这次闭嘴却没多大效果,赵敏还在怀里折腾着虚弱的身体扑腾乱动。周芷若只得收掌化指,点住赵敏穴道。赵敏登时不得动弹,乖乖躺在她胸口上。   “敏敏……”真气再次渡入,赵敏噙满两眼泪,狠狠咬住周芷若前襟。“咦,你咬我做啥子诶?”周芷若看她感动又委屈的小模样,不禁微笑,单手将她搂紧在胸,低头吻在她脸颊上,点指解开她穴道。赵敏穴道即解,张口松开衣袍,刚要说话,又被周芷若吻在唇上。   “唔……”真气还在体内转悠,赵敏周身所有气门都受制于人,这个吻是想躲也躲不开。唇齿相抵,舌尖缠绵,带着噙血含泪的眷恋,诉说心底最深的恐惧。邵敏郡主,天潢贵胄,死则死耳,并无惧哉。然独惧吾死,留你一人孑然于世。   一吻之后抵额相望,周芷若再也忍不住,凄然泪下,哽咽而唤:“敏敏……”   “芷若别怕,我在。”   正如周芷若所说,万幸九阴真气与火烈掌阴阳相克,加之她内力雄厚,总算是把赵敏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。为给赵敏疗伤,她自己的内力耗去三四层,又调息了片刻,才恢复了些血色。赵敏被她擦洗干净,换好了衣袍裹在被子里眼巴巴地眨眼,虚弱唤道:“芷若。”   周芷若收掌舒气,倾身抚她额头,柔声说道:“你睡会。不用操心,有我呢。”   赵敏重伤初治,此时虚脱无力,眼皮深沉,只得强打最后的精神道:“我还是救错了……”   周芷若摇头,轻吻落在她额上:“救人,是不会错的。错就错在有人见利忘义,有人恩将仇报!”   赵敏再支持不住,悲辛无尽:“我欲肝胆相照,却不见江湖儿女……我睡了。不许抠我肚脐眼……”   哪个一天想抠你肚脐眼哦……周芷若才不要抠,见赵敏睡熟,便起身下床,走到后院。大雨过后,乌云散尽天清明,梨树枝上含苞待放的花蕾绽放出勃勃生机。赵敏已无性命之忧,正所谓回头一笑人间来,现在只需忘字一点消前缘。周芷若四顾细望,长叹一声,红了眼眶。   “寒江,梅嶺,还有这个家……我二人要与你们作别了。”   既要作别,便要收拾行李。好在家里一贫如洗,并不花费多少功夫。薄衫几件,面巾两张,药丸一包,茶叶一筒,还有那个赵敏喝茶的小茶壶。打包成一个包袱就已足够。周芷若收拾妥当,打水洗漱,对镜梳妆把长发端正束起,然后敬香礼佛,再把佛龛前那串佛珠绕回手腕。   做完这些,她打了一盆水,把赵敏平时磨杀猪刀的磨刀石拎进房来。她在床前来回跺了几步,找准一块砖踏了两下,伸手拽过小板凳。正要坐下时,前院纷乱脚步如雨乱跳。周芷若微微抬眼,知道有人上了房,再看向屋门时,小屋前厅已被黑风旋满。周芷若目不斜视,紧紧盯着黑衣人们簇拥而来的凌如云。   凌如云进屋,不看周芷若,先看赵敏。看她果然躺在这,凌如云放心一笑,再看向周芷若,不由得不愣住。如此出尘脱俗清丽秀美,哪里还有那个蓬头垢面瘸腿姑娘的影子。   “你……”凌如云仔细辨认,还是看得出是同一个人,也没时间多犹豫,只想快点带走赵敏。她从属下手中拿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,放在饭桌上解开。是她借走的赵敏那件衣袍,洗干净了又被雨水打湿。衣服上是二十两一锭的大银,总共五锭。   凌如云说道:“姑娘,你不用怕。此事与你无关。”她向床那边偏偏头。“我们只带走她。这一百两银子你拿去生活吧。”   周芷若挪板凳坐下,守在床前,一声不吭,依旧盯着凌如云。   凌如云见她不让,耐着性子又道:“她身重伤,你不把她交给我们医治,她马上会死!”   周芷若还是纹丝不动,目光波澜不惊又冰冷如雪。   凌如云属下官差按耐不住,抬手掀掉了屋门边的一张小桌。哗啦大响,麻将牌滚了一地。他按刀大喝:“你敢妨碍朝廷公务,会比她还先死!”   一块麻将牌滑到周芷若身前,她不为所动,弯腰用两指捏起了一块地砖,探手从里面拈出了一把铁盒。吹去灰尘,铁盒时隔两年,终于再次打开。原来是那把屡屡险去当铺的长剑。抛掉铁盒,周芷若振剑在手,抬头对凌如云微笑。   “莫争,莫抢。今日这个屋里谁要先死,全凭我的心情。”    ☆、有仇报仇   周芷若这句话,让凌如云吃了一惊。话的内容她倒不以为意,而是发现自己误会了一个事实。   “原来你不是哑巴?!”   周芷若没有理会她,抽出长剑细看。两年时间封于尘土,剑锋已不再闪亮。周芷若从盆里掬一捧水,洒在剑刃上,两手按住剑脊。   “唰!”清爽地一声长音,耗尽了凌如云的耐心。   “你是要护着她咯?”凌如云暗暗运力到掌,眼神渐凝杀气:“武功是要日积月累,现在才来磨剑有什么用?”   周芷若唰唰唰大磨特磨,眼神轻蔑:“不晓得俗语说临阵磨枪,不快也光吗?你没有文化。”以周芷若现在的武术修为,草木树枝,皆能为兵器,并不需要把剑磨锋利再用。她真的是想让剑看起来光亮一些,免得又黯淡又有灰尘,使起来也面上无光。而且她现在心情差到极点,先要磨剑来顺顺气。   周芷若心无旁骛地磨着剑。凌如云则面上红白交加。她自忖从小练武成痴,并不用心读书,但毕竟出身世家,又是手下这些人的首领,还是挺忌讳被人点破。现在被周芷若当着众人笑话她没有文化,顿觉尴尬非常。本来她心里还有些愧疚之意,如此也快消失殆尽。   “我再最后说一遍。”凌如云沉声说道,指向那包银子:“拿上银子走,否则别怪我无情了。”   周芷若顺着她看了看那一百两银子,目光却落在桌上另一个小布袋上,那是她要捎给郎中的梨枝。她伸手取来放在身边,然后停下手里剑,直视凌如云微笑:“有心做恶,还要遮掩。你累不累?”   她转头望向伤重昏睡的赵敏,眼神满是心疼和怜爱:“我家幺儿真是在小镇上住久了,吃素吃昏了头,才会心软从荒郊野路救你回来……要依着她以前的性子,啷个会多看你这种白眼狼一眼。”话音刚落,她从布袋里摸出三根梨枝,运力向屋顶甩去:“谁让你们上我家房的,给我下来!”   众人没有看清,只觉得她挥了一下手,屋顶便传来瓦片爆裂的声响。扑簌簌就有碎瓦灰尘掉进屋内。接着三人滚摔在檐下,各自捂着伤口翻滚。   黑衣官差们见此状惊疑地瞪着周芷若,不知她使了什么邪门的法术。那位掀麻将桌的官差反应最快,也不用凌云如下令,踩着满地麻将就向周芷若扑来。   “站到!”周芷若眉间顿立,大喝一声。   那位官差顿觉大风压面,威不敢接,真的就僵站住。惶然向她一看,便有剑锋指于面前。   “你再敢踩老子麻将,老子一杆杆夺死你!”   大喝揉了内力,震人肺腑,官差衣袍被汗贴背,咧咧嘴想虚张声势,最终还是极慢地挪开脚步,露出脚底的麻将牌。   周芷若伸手揪来白布巾,裹在剑脊上细细擦过。临阵磨枪真是有用,剑锋已经闪亮如初。周芷若却不用,掷剑插于地砖之内,目光冰冷地对凌如云叫阵:“你凌家火烈掌闻名江湖,果然名不虚传。伤得她险些再回不了家……现在,换我向你讨教。”   凌如云俊俏的面孔已经铁青,眉头紧蹙间溢出凶煞之气:“你磨了剑不用吗?”   “我恰巧也会套掌法。对你,还用不上剑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,凌如云的掌风就裹风旋起,如火龙般张牙舞爪向周芷若撕咬而去。之前周芷若隔屋伤人的手法她看明白了,虽然还不知道是用的何种暗器,但是武功比赵敏高多了是一目了然的。凌如云想着之前赵敏说她体弱不是江湖中人必是骗人,只怕脚瘸也是装出来的。可是被轻视激出的愤怒压过了忌惮,凌如云只想扑上前去,像之前那样一掌击在周芷若胸口。这次,就算用全力,她也不会再有愧疚。   “啪!”掌风击肉的钝响,在小屋里回荡。站的远的官差看不清究竟打成什么样,只道是如往常一般大人又一击而中。只有围得近的亲近属下,人人脸色大变,满手冷汗地捏紧了配刀刀柄。   凌如云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再不能递进分毫的右掌。周芷若只单手,便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,所有掌力立即散于无形。她大吼一声,左掌再击,又被周芷若两指击在腕上,登时脱力。   周芷若看她脸色逐渐惊骇,笑意如冰,弯指捏住她领口,把她拽近身前。   那套掌法便是……扇耳光!   “啪!”凌如云被扇得侧项,目瞪口呆。   “这一巴掌,是因为你坏了规矩。初入江湖,要先明白对错!”   “啪!”血夺口而出。   “打你见利忘义!”   “啪!”脸已血纹曲张,肿起高垄。   “打你恩将仇报!”   “啪!”口鼻喷血,溅染衣襟。   “打你掀我麻将!她都没掀过,你们敢掀!”   这时终于有官差反应过来,举刀来救。周芷若看也不看,一掌击出。掌都未贴身,他便被轰飞于屋外,趴在水洼里半晌起不来。   周芷若扇完这四掌,抬脚踏在凌如云肋上。凌如云飞撞在墙上摔翻,呜地一口喷血于地。而周芷若衣袍都没有皱,缓缓走来,如山峦倾轧。   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!”   周芷若未答,杀气随身而绕:“现在,该来算算你伤她的账了。”   “啊!”凌如云大吼,拍地翻身而起。掌心被内力催的通红,双眼血赤,五官扭曲着浓烈愤怒和杀意,全力向周芷若扑去。   这绝杀一扑,到了跟前竟也扑了空。凌如云惊然举掌四顾,忽见周芷若不知如何闪在她身侧,束发散开,眼神凌厉如刀,较将才功力又完全不同。她只觉四周忽然冰寒之气骤起,掌心一股寒意注进,如雪浪溃堤,顺着手臂打进经脉,内力立时就散了,再聚不起来。   “啊!”凌如云痛呼,眼睁睁见右臂肩膀被指刀穿透,却动弹不得。指刀一路顺胳膊划下,破肉割骨,血珠哗啦啦砸在地上。凌如云挣脱不得,跪倒在地,凄厉惨叫,周围官差皆面如土色,无一人敢上前来救。   周芷若扯住凌如云血肉模糊的胳膊,稍微一拉,硬生生把她拽起,阴魅笑道:“这掌法阴狠,需要菩萨心胸来压。我没有这等心胸,只能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。本不想再用。不过,以阴毒之掌杀险恶之人,也是再配不过了!你好好看着罢!”   凌如云神情溃散,满脸血汗,惊恐至极地看着五锋指刀扎进手腕,绝望下泪涌如注。   “咔嚓!咔嚓!”骨头断裂的脆响,摧毁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神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下章完结~ 掌门还有硬仗要打~ ☆、对钓寒江   凌如云嘶哑地惨叫,在石砖地上疯狂地翻滚。那只曾能打出如火烈掌的右臂,此刻已折了两折,扭曲在血泊中,随着她的扭动划出蜷曲的血痕。   周芷若却没赶尽杀绝,而是嫌恶地把她踢开,转身震袖,再不看一应众人。   “滚!”   官差们何曾见过这种场面,这等武功。早已吓得七魂八魄离窍,哪敢再动手,哆哆嗦嗦上前抬起凌如云,夺门而逃。   周芷若收掌纳气,调息片刻,再回首时眼里杀意阴魅已退,只留一片清明。她又打开衣柜,翻出压箱底的袍子,这还是当年身为峨眉掌门时穿的紫袍,这两年来都是藏而未穿。她把紫袍叠进行李包袱,再换上一直不舍得穿的皮靴。   加了这件袍子,她收了长剑穿过包袱扎紧,系在背上。背好行李,周芷若走过桌边,余光看见那一百两银子。她略一踌躇,取了一锭塞在包裹里,有心写个便条又无时间取笔调墨,便拿筷子沾了地上的血,在赵敏那件袍子上写上房租二字,然后用袍子包了剩下的四锭银子,一齐塞进藏剑的地洞里,塞好砖块。所有都料理妥当,她到床边把依然昏睡的赵敏抱起,用床单裹了,分几道绑死在自己身上,背好了往外走。   屋外阳光满院,清风徐徐,白云万里,温暖又不至于炎热,是夏天难得的舒服天气。若是平时,周芷若一定丢开蓑衣,喝一瓢烧开的井水,戴着斗大的草帽,挑上沉重的菜筐,锁好一屋两院的穷家,一瘸一拐地上集市去。晚上买好吃饭的米面,偶尔给赵敏割上二两五花肉,回到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。吃饱喝足后,要么搓上几圈麻将,要么依偎爱人身边闲望寒江月色,听她读三两句唐诗宋词,安然入睡。而如今,却要背上重伤的赵敏和尘封的长剑,和这个家不期而别。周芷若不敢四顾,咬牙跨出院子,在闻声而来邻居们惊愕的眼神中,提气向江边码头跑去。   奔跑中赵敏迷迷糊糊醒了,昏沉喃喃道:“好颠啊……”   周芷若听见,边跑边笑道:“你就凑活吧。”内力耗了近一半,她还来不及调戏恢复,跑不得那么平稳。   赵敏很能凑活,虽然浑身无力动弹艰难,还是尽力挪移找了个舒服姿势趴在周芷若背上,脸就贴在她耳朵边,双手相挽轻搂脖子,无声笑道:“打完了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杀了她?”   “没有。废了她一只手。”   “诶?这倒出乎我的意料。”   周芷若正色答道:“房东对我们一直不错,房租欠几天从来不催。我要是在他屋子里杀了人,那屋子以后啷个租得出去。”   “说得好听……你肯定把人家屋子打破了,我们哪里有钱赔?”   “我留了八十两银子藏好,他翻修屋子一定能发现。”   “八十两?!你哪来的钱?”这简直是一笔巨款,赵敏不由得不问。   “凌如云的。”这个问题有些复杂,周芷若一时不想解释。赵敏毕竟全程昏睡,不确定来龙去脉,正想再问时忽然神色微变,小声对周芷若道:“有人跟着。”   “我知道,两个人跟了一路了。肯定是凌如云留下的。他们不敢跟太紧,又甩不掉,烦死了。”周芷若背着赵敏一心往前跑,没有闲暇停步料理他们,只得放任不管。   “芷若,走水路。”赵敏虽然重伤,又昏睡许久,心里却早已算好。旱路重重关卡她又有伤在身,硬闯必死无疑,只有水路才有一线生机。   周芷若早料她会这么说,笑道:“这不正向码头去吗?”   赵敏定睛一看,果然是去码头的路,顿时放下心来,找到三分闲心去看路人神情。   “他们都跟见鬼似的看着我们。”   能不见鬼么……周芷若心说:瘸子周不瘸了,背着杀猪敏跑得飞快……   正跑着,路面中央堵了两个人。周芷若远远看去,原来是鱼摊老李和卖果子王小妹又在吵架。两人似听见周芷若脚步一般,也不扭头看,都各自退后几步,一边吵一边给周芷若让出路。周芷若也没迟疑,一跨而过,又跑得几十步,忽听见后面两声啪啪大响。赵敏忍不住回头望去,惊见那两个跟踪的黑衣官差双双躺在地上,而老李与王小妹一人拱手一人双手合十,正向她二人行拜别之礼。   赵敏惊呼:“他们还真是……”   “嘘。”周芷若不让赵敏说下去,语气了然于胸:“现在信了吧?”   赵敏赶紧扭头,想对二人道谢拜别,却见他两又堵在路中,叉腰大吵……   江湖儿女,其实犹在。   临近码头,周芷若正想去找船,却见一队兵士举刀从码头冲杀而来。再一看,寒江江面上有海鹘船,蒙冲舰,大大小小近十艘,俱已停靠码头,居中那艘四百料座船上,还飘扬着帅旗。想必那队士兵便是从战舰上下来围捕她们的水师。   周芷若大惊,心中一沉,苦笑道:“竟这么大手笔吗……”她不想再费力和他们纠缠,运力加快步伐,绕过码头沿着堤岸飞奔。江面横跨眼前,视野顿时开阔。周芷若发现有艘画船正贴在堤岸停靠,想来是被水师赶到下流。她打定主意,背紧赵敏,纵身一跃,落在系在画船后的无篷子母小舟上。   这画船是外州远游到此的游船。船主人富家年轻公子刚被水师驱赶,正闷闷不乐地靠在栏杆上发怔。忽见有一人展袖飞袍,从天而降。他揉搓眼睛,再一细看,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,长大嘴巴惊喊道:“神仙姐姐?!”   周芷若立定,对他拱手而礼:“小公子,我要借你这艘小舟了。”   公子连连点头,痴笑道:“拿去吧!不够还有!你是从岸上那么远跳上来的吗!?是神仙姐姐吗?!”   周芷若笑道:“你最好骂我几声,否则后面的官船会找你麻烦的。你这船,我怕是不能还了。”   “没事!神仙姐姐但拿去用!唔……哎呀!为啥抢俺船啊,恁个龟孙……”   周芷若微躬道谢,然后振手挥去,割断小舟系住画船的船缰。她拾起长篙往画船上一点,小舟便悠悠扬扬,向江心驶去。   今日江风不大,清徐拂面,波澜不惊。周芷若看着平静的江水小舟只能顺流缓行,渐现愁容。她挽发四望,见江面宽阔波光粼粼,心胸不由得不明朗,只得展眉叹笑,蹲身解开床单把赵敏放下。   这小舟是富家公子们轻装游湖所用。舟上软毡,靠枕坐垫,茶案,小红炉,酒壶一应俱全,非常舒适。周芷若把赵敏安顿在软毡上,塞靠枕在她脑袋下,躺得舒舒服服。   赵敏就这样高卧江心,放眼望天。看云曲云卷,流拂温柔。侧脸再望隔江而去的小镇,青烟袅袅,人声依稀传来。夏还未浓,花开还没看够几转,就要这样转身离去。赵敏怅然默叹,眼眶酸涩。水声渐拍远江岸,提醒她江湖于此,前世今生交汇,皆随这一叶扁舟沉浮。   她兀自惆怅,周芷若则忙着点燃红炉,洗壶烧水。赵敏远眺水师大船皆已起锚,正黑云一般缓缓压来,不禁咧嘴笑起:“你倒清闲。”   周芷若弯腰在包袱里摸索,掏出那筒茶叶和茶壶,泡起茶来,淡然而笑:“没这么快过来,还能给你泡壶茶喝。”   且不去看那片张牙舞爪的黑云,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,寒江依旧如故。江分两岸,铺开波光画卷,以梅嶺做镇纸,压住这水灵山秀的天然巨画。沸水注壶,茶香四溢,用湖光山色相佐,一饮而尽……烫吐了舌头。   “好烫……”赵敏吧嗒舌尖,看周芷若捏袖又给她倒了一杯。她举茶四顾,雪浪轻翻,鱼跃江面,秀山梅嶺驶到跟前也觉得巍峨。惆怅顿时一扫而光,她仰头大笑:“哈哈哈,不能钓寒江之雪,却也能江心烹茶!没想到,一直想逃远的江湖,最后还是敛入红炉来煮!”   周芷若静静含笑望她,挽发耳后。   又是一饮而尽,赵敏烫红了眼圈,凝望周芷若:“无论我境遇多么绝望,芷若都陪在我身边……我却连麻将都不让你打……”   周芷若温尔一笑,把茶杯倒满:“傻子,平日说笑而已。麻将啷个能和你相比。你要不喜欢我打麻将,我便不打。反正不打麻将,还能推牌九啊。”   “噗!”一口好茶喷出,赵敏恳切大喊:“不用换了!麻将就很好!麻将就很好!”麻将就好,总比大注的推牌九要好。   茶过几回,水纹忽然渐次开来,烟波撩动拢过船身。周芷若不必回首,便知追兵将近。果然有浑厚声被内力推送,破风穿雾,扎入耳中。   “周掌门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   周芷若笑着揉了揉赵敏脸颊,站起身来,走到舟头甲板上,与敌人相望。待看清船首将军时,她略吃一惊。竟这么巧,当年就是他提剑峨眉要抓走赵敏。而凌如云也趴在船首栏杆上,右臂被白布吊着,满脸惊怖地蜷缩一团。   “周掌门,没想到当年你真的是救了赵敏。你们不是仇人吗?”   周芷若独立船头,纤身秀骨,长发入风如墨丝,即使面对千军战船也是一派之尊的气概。虽然她并不承认。   “我早不是掌门。我是峨眉弃徒,还请将军不要叫错。赵敏两次都是被将军逼入绝境,也是种缘分。要打便打,何必刺探他人私隐。”   将军略停顿,并不追问,开口倒想劝:“好吧,周姑娘。赵敏是前朝余孽,朝廷钦犯。峨眉派曾血战以驱逐鞑虏。为何您非要对这蒙古妖女心存恻隐,救她护她?再下不得其解!您现在把她交给我,前事既往不咎,天下之大任由您去。如果非要与朝廷做对,下场只会和这蒙古妖女一样!”旌旗之下,火炮已上膛,火铳举于肩上,皆瞄准小舟上那如仙女子,一触即发。凌如云缩在角落,泪痕犹在,呓语不止:“杀了她……杀了她……”   周芷若听完,回望赵敏。见她以船为床,以天做被,笑得自信又得意,真是美得不像话。周芷若当即回头,朗声说道:“乱世中,两军相争各为其主。谁都有身不由己违心而为的时候。现在蒙古人已经退回草原,新朝建立。国仇家恨,已经尘埃落地。为何还要斩尽杀绝!朱元璋如此多疑,又怎会任我而去。”   她从包袱里抽出紫袍,挥披在身,横剑身前:“既然躲也不让躲,便要你识我本色!周芷若,从此与朝廷为敌!请将军赐教!”   退出江湖隐于山水,专情茶米油盐以弭兵,却依然逃不过挥剑而出。   “轰!噼啪!”令旗即下,火光冲天,火炮火铳齐射。周芷若握住长篙,挑起之前裹包赵敏的床单,旋于舟前,似屏似盾。内力迸发如狂风大作,卷起江浪顶在船头!船舰上军士们惊觉在这夏日忽然寒意骤起穿肤刺骨,再看炮石爆于半空,落下好比残叶簌簌,如火如荼。而火铳弹子除了射于江面,其余皆被周芷若用床单卷下。一时波涛汹涌,大船尚且沉浮,小舟更是颠上摇下。赵敏不像周芷若出身渔女,立舟犹如平地。她本来就不习舟船,现在更是头晕想吐,苦不堪言,又不想让周芷若分神,只得抱住船帮死忍。   “呼……呼……”这一招内力大耗,周芷若已感乏倦,不动声色地喘息。她甩开千疮百孔的床单,展臂高呼:“将军,来而不往非礼也!请也接我一招吧!”说着她举长篙于耳高,集力于掌,转睛看到缩在一旁的凌如云,忽然坏笑涟涟。凌如云惶然间与她目光对视,恐惧得像看到鬼魅,想向后退奈何身体已僵,挪不开步。   “凌大人,祝你前程似锦啊。”   巨响再起,这次没有火炮火铳。只一杆竹篙,被九阴真经十分内力包裹,如利箭穿纸,轰然把帅船扎通!   “啊!船要沉了!”谁都没想到火炮击不沉小舟,倒被舟上之人戳穿了帅船。所有人猝不及防,阵型登时就散了。船身倾斜,乱跑乱踏而伤的军士不计其数。将军被亲随救到逃生小船上。他无暇顾及老友之女凌如云是否逃出,只是怒极而令:“杀了她!”   火炮火铳逞一时只能,再要填充就绝非易事了。于是众舰上弓弦如雷鸣,万箭穿云,向拄剑而立的周芷若呼啸而去!   周芷若拔剑出鞘,在掌中挥削腾跃。剑光做盾,终是把这阵剑雨挡下。小舟被浪涛推远,渐入江流湍急处。周芷若单膝跪地,以剑相拄,汗珠顺脸颊滑下一颗颗砸在甲板上。   “芷若!”赵敏见她脱力,挣扎着要爬起,终是力不从心,摔回原处。   “赵敏!”周芷若大喝,不让她再动:“就在我身后躺好,别过来!”她抬袖擦掉滑进眼睛里的汗水,转头扯出个疲倦笑容:“两年前,你在峨眉问我,为什么不要你。我当时没说,现在告诉你。”她撑起身子,看着众船军士又在□□上上弦,握紧了剑柄:“第一次,是我为了完成师命,抛弃了你。第二次,我见你和张无忌亲近,误以为你能接受他。你得罪江湖太深,当时我武艺不精,不能护你周全,想着你和张无忌一起至少性命无忧。所以我又走了。现在觉得自己好傻,自己的女人当然要自己来护……”周芷若回望赵敏,含泪而笑:“无论生死,你会怪我吗?”   赵敏泪流满面,还要含嗔娇笑:“上次可怪了。这次嘛……像你说的,弄死当睡戳!”   曾以为只要彼此安好,宁愿天各一方。却不知倘若同去同归,生死有什么要紧。然世间事总是无奈如斯,心事还没说完,弓弦又响。箭雨倾盆,周芷若咬牙而上,再一次卷散这片乌云,但也不能再全身而退。一支白羽箭,穿臂而过,卡骨一半。   周芷若举臂,张嘴咔擦咬掉箭羽。箭茬白得刺眼。她用力拔出残箭,血瞬间染红袍袖。   “芷若!你过来!”   周芷若依言退后,勉强扫开满船残箭,在赵敏身旁躺下。赵敏吃力撕开自己布袍,缠在周芷若箭伤上,扎紧。血暂时止住。周芷若仰面而躺,听到远处上弓抬弩之声,释然长叹:“没劲儿了!”   赵敏从她脑袋后穿臂而过,把她抱在胸前,搂紧,贴着耳朵轻声道:“以后我多杀猪,多赚钱,让你随便打麻将……”   周芷若抬单臂搂在赵敏腰间,笑道:“也不好打太大,再输十二个猪蹄你又要寻死觅活。”   赵敏笑不自禁,泪却下来,吻在周芷若额头:“输了再挣,要什么紧……”她摸到周芷若的手,握紧在胸口:“芷若,黄泉路上,要抓紧我的手。”   这话含血噙泪,周芷若却没搭茬。她伸头细看江流,水纹一改之前平静不惊。船已经到了水流甚急之处。她单手捧起赵敏的脸笑道:“是你说的哦,我随便打麻将,你不得再说我。”   “诶?”赵敏目瞪口呆,恍恍惚惚。   “你忘了我是渔家女吗?水性霸道就和你杀猪一样。幼年技艺,学而不忘。”难怪周芷若说钓鱼不能算爱好。架船驶舟捕鱼捉蟹都是人家专长。   赵敏明白过来,阖目笑道:“以后我天天给你画眉。”   “你又拿这话来豁老子!上次也是这么说,一天都没给我画过!”   “你每天卖菜婆瘸子周的样子出门我怎么画嘛!”   “好了好了……”周芷若单臂托抱住赵敏,倾身压在船帮上,柔声道:“以后日子还长,你慢慢补。”   “嘭!”   箭已离弦,白羽似鹅毛大雪扬天一洒,千千万万皆归于这涛涛寒江水。   ——完结——   23.06.2016 by 豆八 作者有话要说:  于是完结了~ 憋着股劲把这篇写完,爆肝都不像我自己。写到最后,我对杀猪敏和瘸子周都很有感情了…… 以后有机会还会继续写此系列,相同人设。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。绿水青山,江湖再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